第一章·外来的女孩
.·:·.✧.·:·.
早春时节，一个小女孩乘着一辆邮车来到了赫哈特大宅。
当时是下午晚些时候，比尔·雷默正在勤勤恳恳地种玫瑰花。
“你是比尔·雷默先生吗？”
女孩认真地问着，她的口音平滑，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比尔·雷默站着没动，神情茫然。
“是，我就是比尔·雷默。”
比尔掸了掸衣服上的土，顺手摘下草帽，露出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黝黑面庞。女孩看到他的脸咽了下口水。
对于比尔来说，女孩的反应没什么稀奇。任何人第一次见到比尔·雷默都会因为他那张粗犷的脸产生类似的反应。
“你是谁？”
比尔皱眉问道，他那张脸显得更吓人了。
“你好，比尔叔叔。我是莱拉·卢埃林，我来自洛维塔。”
女孩说得清晰而又缓慢。
洛维塔……
比尔很快意识到她的口音为什么听着有点奇怪了。
“你是独自一人穿过边境来到伯格帝国找到这的吗?”
“是的，我坐火车来的。”
女孩笨拙地笑了笑，不自然地站直身体。这时候，把女孩带到这的邮递员从后面走过来。
“啊，这孩子终于找到你了，雷默先生。”
“真是巧了，你为什么把她带到这？”
“她一个人带着行李在车站，我就问她要去哪儿，她说她要找赫哈特家的园丁比尔·雷默。我正好要往这送几封信，就把她带过来了。”
邮递员笑容可掬地解释着，并递给比尔·雷默一封信。这封信是邻国洛维塔他的一个远方亲戚寄来的。
比尔立刻扯开了信封。信上说有个孤儿之前由亲戚抚养，但是因为家境贫困，他们现在无力抚养这个孤儿了。
这个孤儿名叫莱拉·卢埃林。
站在比尔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就是信中提到的孤儿。
“该死的，他们就不能早点告诉我吗？”
比尔气得直抽气，洛维塔没人能抚养这个女孩，就剩比尔·雷默跟这个女孩有直接血缘关系，所以他们把孩子交给了他。
按照信中所说，如果他的条件也无法抚养她，那他可以将她送去孤儿院。
“这些人都该下地狱。我不明白他们怎么能让这个小女孩独自一人过来。”
比尔嘟囔着，把揉皱的信纸扔到地上。
等比尔搞清楚状况，他愤怒得涨红了脸。
这个孩子就像个玩具一样在亲戚之间转手，一旦没人要她，她就不可避免被抛弃。最终人们给了她一个未曾谋面之人的地址，将她送到了国外。
“抱歉，比尔叔叔，但是我没那么小。”
一直在安静观察比尔的小女孩突然开口道。
“再过两星期我就十二岁了。”
比尔听到她那过于成熟的说话方式，轻笑了一声。鉴于女孩比她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小，在得知她比自己以为的要大时，比尔松了口气。
送女孩过来的邮递员走后，花园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比尔把手放在脑袋上，向上帝祈求帮助。
尽管他们是相隔很远的远方亲戚，但他们看起来更像是一对父女。比尔已经有二十多年没见过他的远方亲戚们了，但现在，他却被迫接手一个女孩，在今天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尽管外面很冷，但女孩只穿了薄薄一层衣服。她瘦得像根铁签子。比尔只能看到她浅绿色的眼睛和金线一样的头发。
比尔得出一个结论：他养不了她。
但如果他不养她，她就只能去孤儿院，这一点让比尔很抓狂。比尔再次咒骂他那群亲戚丢给他一个烂摊子。
女孩缩了缩身子，咬住了嘴唇。
“跟我走。”
比尔边带路边挫败地摇了摇头，“在我做决定之前，咱们先吃点东西吧。”
晚风将比尔的话吹散，两人朝着比尔的住所走去，女孩小心翼翼的脚步也逐渐变得轻快起来。
***
“你就吃这么点儿？”
比尔对着女孩拿出来的小盘子皱眉。
“是的，我吃得不多。”
女孩礼貌地笑笑。
台灯的光照在女孩随意挽起来的衣袖中露出来的纤细手腕上。
“你得像头母牛一样能吃才行。”
比尔的脸变得更严肃了。莱拉慢慢眨了下眼，不解地将一块肉和一条面包放到自己的盘子里，马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我不像母牛那么能吃，但是叔叔，我可以吃得很好。”莱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面包屑粘在她那漂亮的嘴唇上。
“是的，我看出来了。”
比尔笑着将威士忌倒入他的大杯子里。
“你不怕我吗？”比尔皱起脸，试图吓唬女孩。
但莱拉只是盯着他看，没有移开目光。
“我一点儿也不怕你。”她说，“你没有朝我大喊大叫，你还给我许多好吃的。所以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这孩子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
比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心里琢磨着。信上说这孩子的妈抛下父女二人跟一个男人私奔了。
而孩子爸爸被这事搞垮了，终日酗酒，最后死于酒精中毒。从那之后，女孩就辗转于各个亲戚之间，最后又被他们抛弃。
尽管女孩之前过得很悲惨，但比尔仍然觉得让他来养孩子很荒谬。
比尔·雷默喝了口啤酒，决定下个星期再做决断。
***
“你们听说了吗？比尔·雷默，那个园丁，养了一个小女孩。”
一个年轻的女仆冲进了仆人们打发闲暇时间的休息室，正在休息的仆人们看向女仆。
“一个女孩？雷默先生？他养头狮子或者大象还差不多。”
一个仆人哼了一声。
作为赫哈特家的园丁，比尔·雷默拥有与生俱来的养花天赋。也多亏了他这天赋，比尔虽然脾气暴躁却仍然在赫哈特家当了二十多年的园丁。
比尔深受赫哈特家族特别是诺玛老公爵夫人的信赖。因为老夫人独爱花卉，所以她对比尔的园艺才能和暴脾气报以理解并全盘接受。她还给了比尔一座小屋，就在赫哈特庄园后面的林子里。
比尔·雷默的日子过得很轻松。
他工作在花园，休息在小屋。除了和同事们喝酒，比尔将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莳弄花草上。哪怕他的妻子早在几十年前因病去世，他也没再找一个。
比尔·雷默居然养了一个小女孩？
在休息室歇息的仆人们一致同意这个谣言完全是胡说八道。
直到坐在窗边的一个女仆喊道：
“天哪，这事是真的！看那边。”
女仆指着窗户瞪大了眼睛。所有人都一拥而上围在了窗边，面露惊奇。比尔·雷默正在花园另一边种花，而那个谣言中的小女孩就亦步亦趋跟着他。
女孩一颠一颠走着，她那绑成一个辫子的金发就像钟摆一样摇来晃去。
“我还没做好决定要不要留下她。”
每当有人问及小女孩，比尔都会这么回答。
“我不能让她留在这儿，所以我得好好考虑一下。”
比尔这一考虑，时间就过了春天，来到了夏天。莱拉·卢埃林慢慢成了赫哈特庄园的长住户。
女孩在花园和树林中晃悠的身影已经成为赫哈特仆人们所熟悉的情景。
“我觉得她长大了一点。”
赫哈特庄园的主厨莫娜夫人笑看着窗外。森林小屋后边的花花草草开始开花了，莱拉正盯着它们看。
“她离长大还早着呢，她跟同龄的女孩比起来还是小。”
“比尔·雷默，你看看她。孩子可不像你的花草，他们不会在一两天之内就长大。”莫娜夫人摇了摇头，将篮子放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
“饼干和蛋糕。昨天庄园有个茶会。”
“我讨厌甜点。”
“真的吗？这是给莱拉的。”
莫娜夫人的话出乎他的意料，比尔·雷默皱起了他那黑黢黢的眉。这孩子不该待在这，但是公爵的仆人们已经开始每天照顾莱拉了。
他们会跟她打招呼，给她带食物，有时还会上门看她，这让比尔·雷默很是手忙脚乱了一阵。
“你该给她买些衣服了。这位年轻女士的裙子现在都到膝盖上面了。”莫娜夫人边看着莱拉追小鸟边对比尔说。比尔无法反驳，尽管在他眼里莱拉的衣服就是不合身了点。
“哦天哪！我的天哪！你看她！”
莫娜夫人临走前突然指着莱拉失声惊叫。
比尔奇怪地朝莫娜夫人指的方向瞥了一眼。莱拉追的小鸟停在了一根树枝上，于是她飞快爬上了树，动作敏捷轻快，像只松鼠一样。
“她肯定很有爬树的天赋。”
比尔无所谓的态度招来莫娜夫人的怒视。
“比尔·雷默！你早知道她会爬树，你就这么放任不管？你是怎么养孩子的？”
“如你所见，她长得很好很强壮。”
“你把这女孩养得跟个野兽一样！我的天哪。”
莫娜夫人提高了嗓门抱怨着，而比尔在莫娜夫人震耳欲聋的抱怨声中朝窗外看去。他看到莱拉坐在灌木中的一根细树枝上，看着小鸟在周围飞来飞去。
被照顾了几个月后，莱拉·卢埃林表现出了旺盛的好奇心，她想要更多地了解这个世界。花草鸟虫，任何引起她注意的事物都让她惊奇不已，激发她的好奇心。
有天晚上，莱拉没来吃晚饭，比尔在森林深处找到了她，当时她正坐在河边看一群水鸟。因为太过全神贯注以至于没有听到比尔喊了她一声又一声。
莫娜夫人回家前毫不留情地数落了一顿比尔，最后比尔优哉游哉溜达着回了他的小屋。
“叔叔！”莱拉高兴地朝他招手。
女孩下树和上树的动作一样快，她下来后急急忙忙跑向比尔。
莱拉穿着一件破旧的暗灰色短袖连衣裙。既然将来她会面见公爵，那这身旧衣服就有些不合适了。于是比尔决定给她买新衣服。
“准备好出门。”当他们走到小屋后门前的时候，比尔脱口道。
“啊？叔叔？”
“不必表现得那么疑惑。我们去市中心给你买几件衣服。”比尔咳嗽一声，不自在地摸摸脖子后面。“赫哈特公爵很快就要回来了，如果你穿着这身衣服迎接他会很奇怪。”
“公爵？你是说这座庄园的主人，是吗？”
“是的。因为他放假了所以就回来了。”
“放假？公爵也要上学吗？”莱拉歪着脑袋，皱着眉。比尔笑着抚摸着女孩凌乱的头发。
“公爵只有十八岁，所以他也得上学。”
“什么？！！十八岁？公爵？”
比尔被女孩震惊的表情逗得放声大笑。他粗糙的指尖抚过女孩毛茸茸的头发，感觉像棉花一样柔软。
***
卡尔斯巴火车站，一列来自首都的火车停靠在站台。
等候的仆人们来到火车站私人区，当他们笔直排成一列时，一个高瘦的男孩下车来到了站台。
“您好，少爷。”
管家黑森亲切地向少爷问好，其他人则迅速向少爷低头行礼。
马提亚斯回以一个轻快的手势，坦率而优雅。他嘴角上挑的弧度不大不小刚刚好。
马提亚斯向前走了几步，人群立刻后退为他让路，赫哈特家的仆人们恭敬地跟在他身后。
马提亚斯脚步轻快地走过站台，没有要慢下来的意思。
“一辆马车？”离开车站后发现有辆马车等着他，马提亚斯笑了一声。
“啊……是的，少爷。夫人不放心用汽车。”
“我懂。对祖母来说，汽车不过是一堆废铜烂铁，粗俗又危险。”
“这是我的错，下次……”
“没事，偶尔乘一次传统马车也不赖。”
马提亚斯平静地上了马车，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沉稳。
经过商业街和广场的时候，马车一直在加速。
马提亚斯的马车外刻有金色的纹章，而他的行李则单独放在车后另一辆马车上，两辆车一起驶向远方。
评论(1)